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見到外婆，她幾乎不能動彈卻伸手試圖將拉向她的床前，我匆忙向前靠近她，怕她眼睛不好看不清我的樣子，我俯下身試圖讓她看清。她笑了，似乎滿意而幸福，我也笑著，滿心的苦澀。
屋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我走出外婆住了大半輩子的老屋想喘口氣。屋外那一架葡萄從我的童年時期一直茂盛到現在，那是童年的我最向往的去處。此時，沙沙作響的葡萄葉似乎在吟唱著那段童年的歌謠。
小時候每到夏季的夜晚，外婆就抱著我，在葡萄架下，搖起那張“吱呀”作響的藤椅。她給我講她小時候有趣的事，她的聲調抑揚變化，表情生動可愛，甚至連眼睛也在一起講述著故事，她那有趣的表演，常把我逗笑，也逗樂了那滿架的葡萄，它們搖動葉子的姿態是在給外婆鼓掌呢吧!等那葡萄成熟了，我便一邊吃葡萄，一邊仰望星空聽外婆告訴我哪顆是牛郎星，哪顆是織女星，它們為什么會天各一方;她還會告訴我當年外公是怎么靠著北斗星的指引走了整整一夜走回家的，講得高興了她便唱起那支悠揚的小曲，和著節拍輕拍我的背，那歌聲在葡萄架下縈繞，隨著銀河流淌，伴我安然入夢。
幾天后，外婆還是離開了我們，不管我有多么不愿意。
坐在返程的車上，媽媽告訴我外婆前些日子身體好些的時候給我做了雙鞋，她打開包，把鞋拿給我看。我很期待，因為童年時代那些漂亮的虎頭鞋、繡花鞋都是外婆做的，外婆的針線又細又密，繡出的花樣不僅豐富并且精美，在我眼里絕對是藝術品。但媽媽拿出的卻是雙灰布棉鞋，做工粗糙且沒有任何裝飾，我的心一沉。“讓她不要做她偏做，你看這針眼又粗又亂，她的眼睛也看不清，還不知納了多少針才納進去……”母親說不下去了。
晚上，我把剛洗過的腳放入那雙灰棉鞋里，一股暖流立即充溢在我體內，我推開陽臺上的窗，微風拂來，眼前又浮現出那隨風起舞的滿架葡萄，只是再不會有人為我唱起那只動聽的曲子了。
我的內心記著那個給我唱動聽曲子的人，記著那葡萄，記著曾經，溫暖的曾經，溫暖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