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燈下漫筆》)這一類的惡蟲從魯迅出生一直到他病死,都不斷蠕動在他的眼前,他最熟悉他們的骨相,也最熟悉那被他們蹂摧壓的卑微人物的靈魂。他用飽含敵意的筆刻畫吃人的惡蟲,剝露那為他們寄生的腐敗社會的真面目,同時為被凌虐、被欺侮的不幸人群發出沉痛的不平。
這種風格后來更明顯地表現在他的雜文中。正因為他深切地了解隱藏在舊社會胸懷的矛盾、狠劣、腐敗,熟悉吃人與被吃的殘酷現實,而又不甘沉默,于是毫不猶豫地對舊社會猛擲投槍。這首先就不能不擊中封建毒龍的要害。
他的反封建的理性主義和民主主義,不是出發于抽象的理論與思索,而是淵源于現實的深刻考驗,特別淵源于他對于人吃人的日社會的精密觀察。這就說明了為什么他的全部思想發展過程和中國民主革命運動的發展過程合拍,更說明了為什么他的民主主義傾向終于和革命的社會主義匯流為一。
從魯迅的早期作品中,不難看到,他的反封建的火力是集中于玫擊封建的意識形態,在辛亥前夜是如此在“五四”時代更是如此。就是到了晚年,雖然他所攻擊的對象比先前廣大得多,但仍投有放松他對于封建守舊意識體系的攻擊。在一向缺乏民主主義與理性主義傳統的中國,攻擊根深蒂固的封建守舊意識,打破地主紳士階級梗桔人民的精神統治,正是進步知識分子最必要的而又最自然的戰斗任務。
帝國主義的橫暴闖入,在中國誠然造成了“亙古未有之大變局”(李鴻章語),然而它并沒有沖去淤積在中國民族生活河道中的封建主義污泥,反之,它用這種淤泥筑起了防止中國人民革命與進步的反動堤防。封建統治者不僅利川政治和武力剝奪人民的自由權利,壓榨人民的血肉,而且利用最野蠻、最狠陋的思想統治;來麻痹人民的活動能力,奴役億萬被剝奪受教育權的民眾,這樣來維持他們在殘山剩水之間的荒淫貪婪的獸性生活。他們是極端殘酷橫暴的,同時又是極端卑松往弱的。吃人的倫常禮教,守舊的儒教孔道,陳腐的“祖傳”“老例”,這些都被他們利用來作為梗桔人民的精神鐐銬,而且都為帝國主義所支持,所援引。
廣大人民沉陷在馴順、愚昧、自欺、懦弱,狠鄙的麻痹狀態中。不能打脫這一類的精神鐐銬,人民就不能自覺地起來揮動他們攻擊舊中國的臂膊,就不能在舊中國的廢墟上創建富有生氣的新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