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重視主觀的能動作用,是從對于客觀世界的清醒認識出發的,如果客觀世界沒有泥土,自然踐踏不出開辟不出“路”來。但僅僅有客觀物質條件存在,有人的能動作用,還是不夠的,這其間還必須要有貫徹實踐的物質力量。因此,魯迅主張在抗拒改革,奮斗時,要“設法增長國民的實力”,認為“改革最快的,還是火與劍”。他反對阿式的“白盔白甲”式的幻想,主張“深沉的韌性戰斗”,正是說明他的現實主義是與唯物論的戰斗結合為一的。
在魯迅的早年創作中,對于典型性格與典型環的關系的處理,常常暗示出一個真理,即人的本性是受一定的活環境的規定的。如果他把阿的性格和封建社會的剝削、迫、勢利與愚昧切離開來,把阿描寫成為一個簡單可笑的傻,《阿正傳》是決不能成為一篇劃時代的杰作的。一個有正感的讀者對于阿不知不覺流露真純的同情,那決不是因為所愛于他的性格,而是由于憎恨那摧殘阿的黑暗世態,很自會替阿分受人間的痛苦。從《祝福》那篇小說中,人們會讀出,宗法社會的禮教是怎樣殘酷地吞噬一個可憐的婦女,殘害她的脆弱靈魂。從《孤獨者》那篇小說中,讀者會看得出,一個孤獨的知識分子,如何在世態炎涼的狠劣社會環境中,改變本來面,“躬行先前所憎惡,所反對的一切,拒斥先前所崇仰、所主張一切”,開始在“失敗”中來撈取“勝利”,終于在“勝利”中忘記“失敗”。
魯迅寫人物時,他的筆總是象山鷹的巨爪,緊緊抓住在一定生活環境中鑄成的某種性格之特點,因此寫孔乙己,決不同于阿(雖然孔乙己也帶有阿性),寫魏連戈,決不同于涓生,寫愛姑,決不同于祥林嫂,寫高老夫子,決不同于四銘。環境與性格的多樣性與可變性,在他的小說中,是用著最生動最鋒銳的筆觸雕刻出來的,即使在他的粗線條的速寫中也是如此。從他的對于環境與性格的關系的處理中,人們會看得出他是運用高度的寫實主義手法的,而這種手法的背后,分明隱藏了他的直感性的唯物論世界觀進化論與直感性的唯物論,在魯迅運用起來,有著一定限度進步意義;在反封建傳統的斗爭中,是可以發揮武器的作用。
然而,當革命戰斗發展到了更高的階段,當尖銳的階級矛盾民族危機迫使革命者不得不全面來重新估定一切、檢討一切時候,進化論與直感性的唯物論顯然就會暴露它們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