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喜歡跟隨著人流擠進佛堂。
看香客們一群群地涌進上天竺寺,再一群群地涌出。我靜立在人群中,漠看人頭攢動。
從路的左邊被撞倒路中央,還沒站穩腳,又被擠到了路的另一邊。
我只是一個想靜靜地游覽上天竺的看客罷了,我想。
天氣陰沉沉的,太陽不知躲到哪里了。
香客們腳步匆匆。大抵都是五六十的人,有的雙手合一,念著我聽不懂的詞;有的領著孫子孫女,高聲喧嘩著我聽不懂的異鄉語。成百上千的人中,竟沒有一個像我一樣安安靜靜地,停下腳步來融入上天竺的人。他們都一臉的虔誠,快速地向法喜寺走去。
這大概就是朝圣吧,我想。
好不容易來到了法喜寺內。兩堆熊熊的烈火冒著黑煙,這些香客擠到香爐前,插進自己的香,在爐前匆匆念叨幾句“保平安”之類的話后,又被新來的香客們推開。從遠處看,這就是人海,翻滾著的人海。這一批的香客上完香,又有新的手把他們撥開。我捂著鼻子,從香爐旁匆匆逃過。
我學著香客們,虔誠地雙手合十。
我不是香客,因為我沒有他們的爭先恐后,有的只是安靜地祈福;我不是香客,因為我的眼神里沒有祈福時的堅定,有的只是熱情地尊崇。
右腳邁進大殿,黃色的帷帳略顯陳舊。我沒有聞到空氣中我所向往的那種撲鼻的、怡人的檀香,也沒有清甜的草香。也許是人太多了。
正殿,莊嚴而又雄偉。
與我同時邁進門檻的腳很多,布鞋、涼鞋、皮鞋……仿佛被聲音過濾了一樣,殿外的喧鬧一剎那間都被留在了這道門檻外。我靜靜地聽,喃喃的梵語,緩緩的木魚,碎碎的腳步……我喜歡極了這樣的感覺,高墻上覆蓋在黃布之下的音響細細道出金剛經。
只是,與殿外一樣的是,人們依舊匆匆。佛像前的墊子上,三個三個地跪拜。有人站在墊子旁,等待著墊子上的空位。他的眼睛緊緊地跟隨著墊子上的人,瞳孔隨著他一起上下的跪拜。墊子上的人起身了,他一個箭步沖去,可惜還是晚了,他后面的人已經跪在了墊子上,像模像樣地祈福。他皺眉,氣憤地嘆息。
又一批香客起身,他再次擠去。可惜還是晚了,又一個男人跪下了。我看著那三個鋪著黃絨布的海綿墊子,由于香客們匆忙又猛烈的撞擊,墊子一次又一次地向前拱。黃絨布歪了,無人在乎;海綿歪了,無人看見。那扭曲的墊子與香客們扭曲的臉相遇。
他的忍耐要到極限了。他雙手叉腰,聰明地擠到墊子的后面。又一批香客起身,他立刻跪下了,“撲通”一聲,那么響,那么急,仿佛是墊子和鋪成地板的大理石在呻吟,引來了被撞到的香客的一陣低聲咒罵。
我看到墊子被擠成一團了。它咧著大嘴,是痛苦到極點時情不自禁地放聲大笑。
我放棄了祈福,獨自繞到偏殿,細細品味這千年的歷史。
隨著人流又出了上天竺的大門,幾個拿著塑料碗的可憐人及時地湊上來了。頓時人群中一片急切的細語聲:“誰有零錢啊?快借我幾個。”“怎么能說是借啊,做善事都是大家應該的。”
呵,不一會兒可憐人塑料碗里的硬幣就滿了。他細瘦的胳膊仿佛都要承受不住大家的善心了。信佛之人的心還是善良啊。
太陽出來了,明晃晃的。
我行走在陽光灑滿的路上,靜聽前面的一位母親對她的孩子細說佛語故事。突然,小孩轉向我,對她的母親說:“媽媽,這個姐姐在偷聽!”她的母親溫柔地把她指著我的手指按下,微笑著說:“怎么能說是偷聽呢,大家都應該來聽佛語故事。來,我繼續給你們講。那個打漁的漁夫啊,后來撿到了一個袋子……”
陽光照的我全身暖暖的。
上天竺,這個神圣的名字烙進了我的心里,如一股暖流在我生命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