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菊開的慘淡,印有十六瓣金色菊花的鯉魚幡在高高的桅桿上飄動。庭院深深,燈火通明,一場盛大的夜宴即將開始。
躲開了大殿的喧囂,淺野長矩獨自踱在寂寂的木板橋上。西天欲墜的夕陽是沉沉的紅色,不遠處有一片黑云壓將過來。他撫了撫黑色禮服上的塵土,低垂著眸子正欲轉身離去。
“淺野兄,好久不見。”低沉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淺野長矩的臉上浮起些許不悅,但仍是拱了拱手,應道:“吉良兄。”
吉良義央湊上前去,緊緊地盯著淺野前襟處綴縫的家徽,那是一朵紅色的八重櫻。“淺野兄”,他說,"如果赤穗能夠與我藩合作,一起壟斷鹽道,那么。。。。。。”
“我一個小小的內匠頭怎值得托此重任,你還是另請高人吧。再說你身為上野介,理應對天皇效忠啊。”
淺野長矩轉身欲走,然而吉良仍不死心,說到“你的女兒。。。。。。”。
不知為何,這句話像是晴天霹靂使得淺野拔出腰間的太刀就刺了過去。吉良側身一躲,鋒利的刀刃劃破他的衣袖,幾滴鮮紅的血液順著袖口流下來,滴在金黃的菊花上,那菊便開得妖艷了。二人便就此打了起來,將軍德川綱吉聞訊趕來,見此場景,怒不可遏。
“今乃答謝天皇敇使和太上皇院使之時,爾等盡然大打出手,皇家顏面何在?”
“是淺野長矩,對,就是他先動手的。”吉良高聲為自己辯解,說的理直氣壯。
德川綱吉將目光對準淺野,卻聽到他說:“一切由將軍定奪。”
于是,一夜之間,淺野剖腹自殺,領地沒收,赤穗藩武士淪為喪家犬。滿地黃花狼藉,空氣中彌漫著絲絲雨腥,如果接受命運,這已是生命的盡頭。梅花九樹外是一片紅色八重櫻樹,樹下埋著遺骨。有四十七人齊聲高呼:“萬山不重君恩重,一發不輕我命輕。"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一旦走上不能退步。
二
夜未央,吉良真一握著冰冷的匕首向緋櫻閑的住處走去。對他來說,身為吉良義央之子,為父親斷絕后患是應該的。清寒的月光灑下來,照得青石板上亮晃晃的有些晃眼。他推開半掩的門悄悄走進小院里,周圍靜悄悄的,不時傳來幾聲貓頭鷹的低鳴。
緋櫻閑獨自站在月光下的身影映入了真一的眼睛,她
穿著一件淡粉色的和服,系著長長的腰帶,月色使她的臉龐顯得更加潔白,一頭烏黑的如瀑長發垂在腰間。他的心突然就痛了起來,“你下得了手嗎?”,他問自己。
閑許是聽到他的腳步聲了,緩緩地轉過身來,杏眸里帶著點點星輝,臉頰上綴著依稀淚痕,一副不惹人世纖塵的模樣,清麗如宮廷雅樂。她故作淡然的說:“哥哥。”是啊,她怎會不知呢?好恨啊,好恨。
真一走過去,將匕首才在寬松的袖口里,微笑著說:“今夜月色不錯。”握著刀的那只手不住的顫抖,有細細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出。“不可以,不可以的。”,他在心里喊著。是夜,一向心狠的他終究沒有下手。
轉眼已是春初,淺野的墓前櫻花開成一片,閑毫不費力的找到了這里。她小心翼翼的提著木屐,生怕打擾了櫻下的亡靈。“站住!”一聲輕喝嚇了她一跳,猛然轉身看見身著一身黑衣的織田野鶴。在無數櫻花被風卷起在整個天空中輕柔飄舞的時候,相遇,心在那一霎那平靜的決堤。
此后往來漸漸熟絡,時光漫漫,似乎足可用來浪費。
夏天伊始,一向少話的閑突然間問:“野鶴,你知道中國嗎?聽說那里沒有殺戮,一片祥和。”
野鶴想了半天,回答道:"待一切結束,我帶你走,西行去中國。”他的語氣里是滿滿的堅定,好像前面有一條閃光的路在等他去走。
三
在漫長而又短暫的一年零九個月里,櫻花開過兩次,但伊人為伴,誰還管他花開花落呢?
又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降臨,當真一開心的接過緋櫻閑親手為他編織的草鞋的時候,當真一伸手想要撫摸閑的臉頰的時候,當閑手中的利刃溫吞真一血液的時候,當真一微笑著心滿意足的在閑的懷里閉上眼睛的時候,天上的月安安靜靜的看著,見證了萬事有因的又一次輪回。
真的是應了一句話:有了牽掛,一切就都輸了。
那一夜,隱于四方的赤穗武士們重聚在一起,身著印有八重櫻家徽的武士服。在大石內藏助的帶領下攻入吉良的宅邸。
織田野鶴刀走龍蛇,將許久的怨氣全部凝聚在刀鋒,以敵之血祭刀,空中起了風,那是得到慰藉的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