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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齡人中，我是幸福的，因為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甚至再上一輩，我都是見過的。

我們這一大家子，老人占多數，我最親的是奶奶。小時候，奶奶是我生活里的主人公。一大早醒來，眨巴眨巴眼睛，我第一句話就是：奶奶！待奶奶一邊扯著嗓門答應，一邊“咚”地推開院門，驚得院里雞群嘰嘰喳喳。隨著“來了來了”的聲音，奶奶進屋幫我穿好衣服，端給我一碗不知放了多少糖的豆漿。很快，我坐在三輪車里，看著車里奶奶趁我睡覺偷空放進去的蘿卜白菜，心里明白今天要賣些什么。老半天后，三輪車載著我穿過一條坑坑洼洼的泥巴路，駛過一條看不到頭的水泥路，來到菜場。多少個年頭，多少個暑假，我就是這樣度過的。快到散集時，奶奶忙著兜售菜攤上剩下的菜，她大聲喊路邊餛飩店的老板娘帶我去吃碗餛飩。賣完菜，要不帶去我買些吃食，要不帶我去買些頭花、衣服。一天的賣菜生活就到此為止了。我是心疼奶奶的，回家上坡路多，每到上坡時，我就悄悄跳下車，在后面推，奶奶發現后總會說：“上來呵，蹬得動呢！”

進城上學后，爺爺奶奶本來是隨我們一起住的，后來在一次家庭爭吵中，奶奶哭了，再后來不知哪一次放學回家，我大叫“奶奶”，卻再也沒人應我了。媽媽說我小時候住在鄉下奶奶家，每個星期天她騎自行車早上從城里出發，下午到給我送好吃的，我總是說：“嗯，我知道。”其實我根本就不記得有這么一回事。我只記得奶奶在端午節、春節前偷偷到幼兒園看過我，給我留下一大口袋我喜歡吃的粽子，還有鴨蛋、雞蛋、咸肉、香腸等東西。

記憶中，幼兒園的一位小吳老師很喜歡我，時常逗我，我從來沒有翻過臉，可是有一次，午睡過后，不知小吳老師怎么了，突然說：“張悅，你奶奶來了！”我當時正坐在小床上發呆，一聽，騰地跳下地，從小吳老師身邊擠出去，向外看，只有秋千孤零零地立在操場邊，在風中蕩啊蕩的。那個下午，小點心是我最愛的動物餅干，我只是看了看，把它們一個個排在小桌子上，就那么看著看著，眼淚就出來了。離大班畢業還有兩個星期，我再也不和小吳老師笑了，一句話也不和她說。不對，大班最后一天，我說了一句：“小吳老師，再見！”

最近，奶奶住院了。這可能是許多年來，奶奶第一次什么事也不做，只是睡，睡在病床上。正好這幾天我放暑假了，經常陪奶奶在醫院旁邊的體育場上散步、鍛煉。前一天晚上，還陪她跑步。只有我知道，奶奶這一次是真怕了，她很努力地運動，吃那些自己平時很少吃的東西。我跟在后面，看她一點點地跑，跑一會兒歇一會兒。給了她一串爸爸買給我的里脊肉，她很香地將竹簽上的肉吃光。中午，又帶她去爸爸喜歡在那里為我買漢堡的葡京小站，為她買了份薯條。知道她喜歡蕃茄醬的味道，我故意把蕃茄醬攏成一堆抹，盡可能多抹一些。她吃了幾根說不吃了，我堅持向她嘴里遞，我遞多少，她吃多少，又總說不吃了，不吃了，我裝沒聽見，繼續遞，她不再推辭，慢慢嚼著，很受用的樣子。

星期一要再次用超聲波碎石，她很怕，上一次讓她十分痛苦，她疼得哭出聲了。我沒有看到，那時我還在學校里，爸爸后來告訴我的。我想說：奶奶，挺住，你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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