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我就和舅舅商量好了,假期去他的建筑隊里打短工,勤工儉學嘛!建筑隊人很多,但只有兩個女孩,一個叫艷霞,另一個叫新梅。我去了以后,很快和她倆認識了。我們三個都愛說愛笑,一起勞動,一起休息,形影不離。一天我們正在午休,舅舅叫道:“妍妍,又給你們帶來個新伙伴。
”
我好奇地走出來,看見舅舅身旁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女孩子,白襯衣,藍褲子,旅游鞋,水靈靈的眼睛朝我們淡然一笑。我沖著舅舅作了個鬼臉,把她拉進屋。艷霞和新梅趕快用討夾,七嘴八舌地間道:“你是哪個村的?”“郭村。”“叫什么名字?”“郭翠。
”“郭村,郭翠,”新梅傻乎乎地笑道,“真有意思!”因為她的年齡比我們三個都大,我們干脆喊她翠姐。翠姐很勤快,手腳也麻利,我們都羨慕地間她為什么這么會干活,她淡淡地說:“干慣了。”她不愛說話,也從不提自已家的事,偶爾問起,她也避而不答。她總是一個人孤獨地坐著,像在想著什么心事。
一次,我還看見她流淚呢。半個月過去了,雖然我們和翠姐的關系并不親密,但心里卻很關心她。我們發現她在下班前,總是用濕毛巾把衣服擦得一塵不染,頭發梳得光光亮亮,顯得精精爽爽,自行車也是擦了又擦。有一回油漆工不小心掉在她的褲子上一滴白漆,她急得放下手里的活就去擦。
我們心中漸漸不滿起來,干凈當然好,但既然來到這種地方,還能怕臟嗎?然而翠姐毫無覺察似的,依舊默默干活,孤孤單單地獨坐靜想,有時還會在沉思中掉下淚來。我和艷霞、新梅都互相邀請到家里玩,翠姐卻從不請我們。越是不知道的事越是好奇。
一天,我們三個合計好后,請了半天假,決定去郭村看看。郭村四四方方,看起來不太富裕,卻很整潔。我們想打聽些郭翠的情況,便問路邊的一位婦女:“郭翠是這村的嗎?”“張寡婦家的小翠子嗎?她不在家哩。”這位婦女看起來也是個快言快語的人。
“上哪兒去了?”我們明知故問。“去上班嘆。那閨女有成色,做得好工作哩,衣不沾灰,頭不帶土。”我們三個對視了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新梅恨恨地說:“怪不得,看樣子挺老實,原來是怕丟人!”我的感覺告訴我,翠姐并不是這種人,但是這位婦女的話,難道不能說明一些問題嗎?回到建筑隊里,我們和翠姐愈發疏遠了。我心里隱隱有找她談談的欲望,新梅卻憋不住了。一天翠姐又去擦身上的灰土,新梅朝著樹邊正在洗臉的小貓踢了一腳,指桑罵槐地說:“假干凈工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你衣不沾灰,頭不帶土,我可知道你是從哪里出來的根底。坐飛機吹喇叭—名(鳴)聲不低!”翠姐明白了,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紅暈,緊緊地咬了咬嘴唇,推著車出去了。
舅舅閃身進來,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晚上,我帶著滿腦子疑惑,去問舅舅。終于,舅舅緩緩地說:“跟你說說吧,讓你也明白做人的道理。”“嗯。
”我老老實實地坐在他身邊。原來,翠姐從小失去父親,跟著母親和哥哥度日,生活雖苦,可勞動、學習樣樣出色,今年就要師范畢業了。可她哥哥賭博酗酒,花光了家里的錢又賣東西,最后又要賣房子。
母女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便報告了派出所。兒子帶上了手銬,偏偏張寡婦又得了病。翠翠為了養家糊口,給媽媽攢錢看病,才來到了這里。“來了又怕娘心疼。
回家衣不沾灰,頭不帶土,說是工作好,還求我別說她的事。”舅舅心疼地說著,搖了搖頭。“噢,可她為什么哭呢?’’。“事不湊巧,張寡婦得了癌癥。
醫生說活不過暑假,小翠一個女孩家能受得了這種打擊?想多掙些錢,才來干重活,可又不敢讓娘知道。難為人呀!”第二天,我把這些情況告訴了艷霞和新梅,我們三人的眼圈都紅了。新梅走到翠姐跟前,低聲地說:“我們對不起你!”翠姐水靈靈的眼睛里頓時蓄滿了淚。“你們既然都知道了,”她說,“以后不要再提了。
”四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